16.  歲末

 

  時間可以慢得折人,一眼萬年,慢得幾十載走過的一生都會讓人禁不住嫌它太漫長,嘗遍多少悲歡離合、看過多少陰晴圓缺,良久而仍未走到生命終點,一次輪迴,卻彷若沒有邊際的無窮。

  時間也可以快得驚人,一個楞神,三秋已逝。留不住歲月的指尖尚捻著夏末的殘荷,寒冬的嚴冰已經開始在鞭炮聲裡融碎。不見故人,只空餘一方黃鶴早已西去的廢墟,明明昨日才一同目睹新樓的落成,揮霍著青春彼此把酒言歡,不是嗎?

  總而言之,在愉快的聖誕假期過去以後,時間便飛逝地可怕,不知不覺中,人人聞風喪膽的期末地獄已然當頭。

  世界上不存在會放過任何考試機會的老師,他們就是那麼邪惡的一種生物。所以當霍格華茲的教授們開開心心地在課堂上宣布他們也要來個「期中考」(就霍格華茲的學制上是如此)的時候,其實所有的小巫師們心裡都已經有個底說教授們會這麼做了,只是在噩耗開誠佈公的當下,各班級的慘叫聲依舊淒厲得鬼哭神號,那音頻之高,去挑戰一曲夜后絕對會是相當游刃有餘。

  至於還有另外加修Atlantis課程的人,就算去燒香拜媽祖擲筊求主耶穌保佑,也只能換來住持的一句嘆息: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失主還請另尋高明去吧。

  不───!地方的學生需要前額葉啊───!!

  於是在眾人千呼萬喚、引頸期盼之下,原本只是練習自我防衛魔法的DA從防禦聯盟暫時轉型成了「搶救期末考陣線

  安寧劑在加入磨碎的月長石後,要逆時針攪拌三次,然後再加入兩滴黑藜蘆糖漿……」榮恩一手抓著魔藥學課本,大聲唸出正在抄寫的大抄。

  坐在一旁的馬份冷笑道,衛斯理,告訴我,你認識字嗎?

  你───」臉皮一如既往的薄,榮恩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科動物,才準備要發作,便被妙麗不耐煩的一句話硬是壓了回去。

  榮恩,你先仔細看清楚第三行寫了什麼。」她捧著一本《標準咒語,第五級》,頭也不抬,語氣裡卻滿是明瞭的指責。

  「逆時針攪拌三次,用慢火燉煮七分鐘,然後在加入兩滴黑藜蘆糖漿……」他愈唸愈小聲,到最後的音量根本是微乎其微的虛軟,而他整張臉已經快比他那一頭火紅的髮還要紅了。

  馬份作為此次的贏家,驕傲地哼了兩聲後便罕見的沒有繼續追打下去,只是重新埋首於關於巨人戰爭的文獻之中,可見他的魔法史有多麼岌岌可危。

  「哈利,救救我的黑魔法防禦術吧拜託你了!」奈威哭喪著臉找哈利求救。

  正當正牌的巫師學生們身處水深火熱時,僞.學生的黑魔王雖不至於身陷阿鼻地獄,但也沒有好到哪裡去,黑著一張臉四處向Atlantis的學生討教各種學科。

  「墓陵課、妖魔解剖學、法陣學、異種學、古代精靈文、符咒學……」褚冥漾瞄了一眼瑞斗的課表後,被他那滿檔得不可思議的課程重重嚇到。基礎課程三十門裡面修了十七門就算了,但是連進階和特殊課程也選了十一門!你不是第二代黑魔王嗎!這麼勤奮向上崩壞你的形象幹嘛!而且你哪來那麼多時間修這些課啊你說!

  「努力學習是一件好事,而且學院裡正好有不少可以練習的機會。」夏碎微笑著如是說,然後轉過頭向瑞斗詳細說明黑水晶操縱術的操作。

  相較起哭天喊地的霍格華茲巫師們,Atlantis的學生則顯得非常悠閒,閒得能夠悠哉指導其他尚在修羅中的人,令人羨慕嫉妒恨。不過也不排除原因是他們遇上的都是淨是火星人中快要封頂的強人就是了。

  「嗯?Atlantis的期末考?被幾個認真的雷文克勞團團圍住,褚冥漾尷尬地笑了笑,筆試只占大概四分之一吧,其餘的都是考實際操作的部分。

  聽到關鍵字眼,哈利趕緊結束對奈威的教學,也湊上前去仔細聽。

  「哈利,你不用太擔心,聽褚學弟說你的符咒學得還不錯,考試也就只會考像基礎移動陣、爆符之類的基礎元素符咒而已。」阿斯利安拍拍哈利緊繃的肩。

  「驅魔術和逼退術其實也沒什麼困難的,你們平常不就在練習這一類的術法嗎?」據說是無聊到來串門子的上官凌和庚輕鬆地如此表示。

  這麼說起來,其實他的期末考沒什麼大問題,是嗎?

  「哈利,你的天文學和占卜學都快要被當掉了喔。」仍然沒有從《標準咒語,第五級》中抬過頭的妙麗冷冷地提醒哈利他並非守世界火星人的殘酷事實。

  百般無奈的坐回位子上,哈利隨手翻閱有意果.無意果寫的《夢諭》。解夢啊……有沒有可能解析那個奇怪的夢境呢?

  說來也怪,自從聖誕假期結束,他們從古里某街12號回到Atlantis之後,那個充斥著黑暗和紅花的歌謠之夢就沒再困擾過他了。

  艱難地自斷斷續續的夢境片段中找尋答案,他得出了我很快就會被一朵巨大的霸王花之類的東西吃掉的結論。

  「……」

  他果然不應該跟崔老妮以及她那顆常常故障的保齡球認真!

 

  □

 

  就在期末考成為壓死學生們快樂的最後一根稻草時,哈利的鎖心術課程也如火如荼地展開了。

  依照石內卜本人的說法,期末考週正是身為教師的他最為空閒的時候,不然平時一週上課時段要被四個學院、七個年級的學生們塞滿,下課後還得騰出時間來批改他們那些被詹怪鼻涕浸泡過的可悲小腦袋瓜所交出來的魔藥與作業,改地頭痛青筋暴起之餘,尚需巡視史萊哲林寢室以及監督被指派到他手上的勞動服務,每夜極晚就寢,隔日卻都要早早爬起來清點上課所需的材料數量和熬製各式魔藥。如此血汗勞工的生活自然不會有什麼時間幫偉大的救世主上鎖心術課程,所以他在期末考週把哈利抓過來上課是非常天經地義的一件事。

  哈利聽完這一大段並整理出無毒液精華濃縮版重點時,時間已經過了將近一個小時。

  ──我只能希望你能在這方面比魔藥學有天賦。

  哈利在心裡翻了個鏗鏘有力的大白眼。雖然不意外老蝙蝠把他的魔藥學講述得非常糟糕,但是好歹這學期裡他都來沒有因為喝下自己煉製的魔藥而進保健室,頂多是跟米可蕥私下要了幾瓶胃藥以防胃潰瘍而已。

  也不想想其他人的慘況,像克拉跟高爾是注定上一堂課就要去找提爾報到一次,連字典裡沒有食物中毒四字的西瑞都會偶爾因為被強灌下奈威的魔藥而被迫去找他三哥敘舊

  鎖心術是一門在人的心智受到外來侵入所影響時,用來封鎖心靈的魔法。石內卜的視線輕輕掃過哈利的臉,然後落在他額頭上,如標籤般顯眼得無法忽略的疤痕,黑魔王對於破心術非常拿手,因此校長認為你應該學習鎖心術,那怕只是單純的自保,都有可能可以拯救魔法界。」

  話說得比在數字版上專門種檸檬樹的酸民還要刻薄。

  哈利倒不在意,他更關注的是另一件事。「破心術是什麼?教授?」他在瞧見石內卜不善的面色時,趕緊補上了最後二字。

  「那是從一個人的心智抽取記憶和情感的能力。」石內卜冷冷地道,「而它實際上是什麼,你試過一遍就知道了。現在,拿出你的魔杖。你可以使用任何防禦的魔法或方法抵抗我的入侵。準備好,然後,破破心!

  哈利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石內卜便出手了。空曠的教室在眼前游移,所處的空間碎裂成一片片殘瓦,接著,各式畫面從他腳下的空白竄出,每一幕都是鮮明的色彩,繽紛得撩亂。

  他迷失在自己的意識裡。

  五歲,他看著達利騎著一輛紅色腳踏車從他面前騁馳而過,方出廠的物件還散發著刺鼻的漆味,將他身旁的風捲地混濁難聞。

  突然,他已年九,正被牛頭犬殺手追到一棵樹上去,德思禮一家坐在草坪上爆笑,嗤笑他連一隻狗都鬥不過。

  他氣憤嗎?他不知道,因為此時的哈利.波特戴著分類帽,滾動的喉結彰顯的是焦躁不安。「你到史萊哲林會有傑出的表現……」頭頂上的活帽子如此鼓動。

  催狂魔襲來,昏死的教父,無法舉起的魔杖,相同的面孔,銀色的公鹿奔馳夜際。

  畫面持續躍動。

  綻開的法陣,交織的銀白與墨黑,燒灼的火焰和飛濺的水花。

  最後,是一望無際的漆黑,和遍地盛開的彼岸花。

  「魔法部神秘部門裡,藏有光與闇的線索。」

  「───!」

  痛楚自腦中炸開,眼前的畫面宛如剝離牆面的漆塊急遽粉碎,爾後幻滅。

  而在那之後,什麼都沒有。

  哈利猛然睜眼。

  

  反覆折磨。

  那一天,石內卜鐵青著臉色,輕柔手腕,「你是故意施展螫人蠱的嗎?」

  「不是。」哈利的臉上掛著百分之百誠摯的迷茫,他連那是什麼都不知道。

  石內卜冷哼一聲,沒有繼續質問下去。就在哈利以為事情就這麼算了,正要鬆一口氣的時候,站在他對面的史萊哲林院長再度舉起他的魔杖,喝道:「波特,你太沒有防備心了───破破心!

  他連在心裡飆罵髒話都還來及,便又被魔咒拖回凌亂破碎的記憶中。

  張牙舞爪的匈牙利角尾龍、在意若思鏡中凝望的波特家族、自史萊哲林雕像嘴裡現身的蛇妖,還有,半年前,墓園中,西追.迪哥里他……

  「這禮拜每天都同時間、同地點上課,明白嗎?」

  哈利虛弱地點點頭,他已經沒有開口說話的力氣了。

  「從今天開始,你每晚上床前都必須淨空心靈,讓它保持空白、冷靜,聽懂了嗎?」

  點頭。

  「我會知道你有沒有照我的話去練習的,別想騙過我。」難得的,石內卜沒有再持續轟炸明顯精神不振的哈利,只是簡單地交代兩三句便放他走了。

  石內卜很注意沒讓自己的面具崩裂在哈利.波特那雙碧綠的眼裡,至少直到那孩子離去之前,都沒能發覺他的異樣。

  ──莉莉。

  方才在男孩的記憶片段中,他看到了。紅髮女子的哭求,緊接著是伴隨尖叫閃現的一片綠光,然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但是他詫異地發現,在親眼見證這被他視作最深沉夢魘的景象之後,他並沒有如他所想的動搖崩潰,沒有刺骨的椎心之痛,鎖心術還是牢牢地禁錮著所有情感。

  「也是。」嘴角勾起了最冷酷的笑,尖銳地諷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他都快忘了,他的心早已消亡,在十五年前的萬聖節夜裡。

 

  終於,煎熬的一週在一片淒淒慘慘戚戚中結束了。雖然所有人都認為只能用「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十字來表達對於自身成績的悲切之感。

  悲傷之餘,學生們仍不忘策劃各種攔截成績單的大計,以確保自己至少可以鴕鳥地度過一個忘卻憂慮的寒假。於是衛氏巫師法寶店的兩位店主又投入不少心力研發這方面的新產品,一推出便廣受學生族群好評,讓他們賺了不加隆與卡爾幣。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寒假的起始,正值一年之末。

  拖著萎靡的步伐,哈利回想著十分鐘前石內卜宣布他將暫時從噩夢般的鎖心術中暫時解放時,那張蠟黃臉孔上訴說沒能繼續折騰他的可惜表情,再次深深地體會到魔藥學大師無時無刻針對「波特」的厭惡連一秒鐘都沒有消停過。走上黑館二樓,他一開門便看到褚冥漾慌張打包行李的模樣。

  「我姊剛打電話來,跟我說如果明天一早沒看到我人出現在家裡的話,就要把我綁起來丟進亞馬遜河裡餵食人魚。」抓著幾件衣物塞進包包,褚冥漾一臉欲哭無淚。

  「速速前!」哈利拿起魔杖指揮牛仔褲和襯衫飛進褚冥漾的手提包,「你要回去過農曆新年嗎?」

  他對傳說中的農曆新年沒什麼概念,只有對倫敦裡炸得滿城熱鬧的中國城響炮有著深刻印象。有印象的原因是因為德斯禮夫婦當時故意讓四歲的他在鞭炮陣裏面兜轉,原意是讓他受一點驚嚇和皮肉之傷,未料鞭炮怎麼炸都炸不到他身上。在路人和商家驚得目瞪口呆的注目下,哈利一人樂的在鞭炮之間跳來跳去長達五分鐘的時間。

  當然之後又被威農姨丈罰跪在廚房裡一整晚。想來他的巫師體質又惹得他的玻璃心碎一遞了。

  「是啊。」眼見行李已經收拾得差不多,褚冥漾這才吁出一口系,放鬆地倒在床上,「要是過年不回家的話,我會先被我媽揍,然後被我姊……」

  自從先前曾偶然得知褚冥漾的胞姊是公會禮惡名昭彰的紫袍惡鬼巡司後,他就再也沒興趣知道他提到他的姊姊時,後面被不自覺以消音處理的內容是什麼。

  「說到我姊,」像是想起什麼,褚冥漾在床上翻了半圈後坐起,「我姊要你們跟我回去過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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